李德水

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

中国集团公司促进会常务副会长

 

最近，人们对通胀预期的议论比较多。我想就如何认识和判断通胀的发展趋势谈几点认识。

 

研究价格趋势，首先要从总供给与总需求的状况作深入观察。总需求主要是投资、消费和出口这三大需求，总供给主要是三次产业的生产。理论上说，有效供给和需求总是相等的。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价格是考察总供给和总需求平衡关系的重要指标，投资、消费、出口这些需求的变化，供给能力的变化，最终都会在价格上反映出来；货币供应的变化导致需求改变，也会反映在价格上。所以，价格是反映总供需变化最直观、也是最敏感的指标。

1、从国际经济发展趋势看全球供需关系的变化。2008年在美国爆发的这场百年一遇国际金融危机对世界经济带来了重大冲击。由于世界各国同舟共济、全力应对，使世界经济渡过了最困难、最危险的阶段。去年下半年以来，世界经济出现了缓慢回升的迹象。今年一季度，美国经济同比增长 3.2%(去年一季度为-3.3%)，欧元区同比增长0.5%，日本增长4.9%。但全面复苏还需要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因为巨额不良金融资产还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置，全球失业率在8.6%左右的高点上徘徊，美欧的失业率在10%左右。在高失业率条件下的经济复苏本身就说明这种复苏是十分脆弱的，对总需求的拉动作用非常有限。全球经济总供给大于总需求、产能普遍过剩的格局没有发生根本改变。更值得关注的是，世界经济还没有完全从这场震撼全球的金融危机的阴影中走出来，以希腊主权债务危机爆发为标志的欧洲债务危机又席卷而来。《经济学人》杂志设立的“全球政府债务钟”显示，日本、欧元区、美国、加拿大是负债状况最糟糕的国家。他们的政府债务余额与GDP之比，希腊为133.3%，意大利118.6%，葡萄牙85.9%，西班牙66.9%，英国78.2%，法国83.1%，德国76.6%，美国87.5%，日本229%，加拿大人均国债余额超过4万美元，在20个发达国家中名列第一。前些日子福布斯发表《债务炸弹威胁全球经济》的文章指出：“如果说2008年是次贷崩溃之年，那么2010年将成为一些国家走向破产的一年”。在应对金融危机的两年中，欧美等国发行了太多的债务。2006年以来，美国联邦债务总额增加了50%，2010年美国财政赤字预算达1.6万亿美元，相当于GDP的10.6%。英国《金融时报》报导，经合组织（OECD，30个世界发达国家的俱乐部）成员国政府赤字占GDP的比例已达8%以上，公共债务余额占GDP的比例已略高于100%，而这两个比例在2007年分别只为7%和25%。公共债务余额和赤字占GDP的比例出现这样高的增长是和平时期从未见过的，已经超过了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而欠债总是要还的，主权信用风险急剧上升。可以说，主权违约的幽灵正在富裕国家的上空游荡。美国国债余额早已突破12万亿美元，今年到期的短期国债约2万亿美元需要偿还或转为长期债，压力不小。但美国的综合实力、应变和调控手段很强。日本公共负债率最高，但90%以上是本国企业和居民认购的。希腊政府负债余额约4000亿美元，却是90%以上由外国债主购买。危机总是从最薄弱的环节爆发的。欧美金融紧紧串在一起。据国际清算银行统计，英国银行向希腊放贷总额为154亿美元，德国的银行拥有450亿美元希腊政府债券，法国的银行持有788亿美元希腊政府债券。如果希腊摆脱不了危机，英国、德国、法国都会被拖入这场危机。大西洋彼岸的美国又将怎么样呢？据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花旗集团、高盛集团和摩根斯坦利五大银行上报监管部门的文件，这五大银行在德国、法国以及欧元区二线国家的风险敞口相当于这些银行一级普通股资本总额的81%。由希腊债务危机引发的连锁反应，必然导致国际金融市场的急剧震荡，从而甚至可能拖累世界经济再次探底。真是一波未平，再起一浪。人们刚刚提振起来的信心，又受到沉重的打压。近来全球股市普遍大幅下跌就充分说明这一点。由于出现这些新情况，我们更不能认为世界经济已经进入后金融危机时代。在这样一种形势下，世界经济全面复苏是没有现实基础的，全球经济的总需求不可能很快增长，居民消费价格也不可能有多大上涨。对此要有一个基本的估计。俄罗斯3月份CPI同比上涨6.5%，为苏联解体后的历史最低，实属特例；印度3月份CPI上涨14.9%，主要是因干旱粮食大幅减产；美国4月份CPI环比为-0.1%；欧元区4月份同比上涨1.5%，主要受能源价格上涨的影响；日本3月份同比-1.2%。目前，美、欧、日CPI都处于低迷水平。

 

1、两年来西方主要发达国家大量发行的货币到哪里去了？主要给商业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以增加流动性，大量的货币充填到业已破灭的泡沫之中了，这是一个难以填满的无底洞。而资金并未流向实体经济，企业借贷非常困难。去年，美欧市场信贷实际上是在萎缩的。在当前情况下，任何一个经济大国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都不敢玩把债务货币化即人为制造通胀来减轻公共债务的游戏。

2、去年我国信贷增加9.6万亿元，确实增长较快，但存款余额增加13.1万亿元，其中企业存款增加约6万亿元。说明去年的信贷投放中有相当数额的钱没有花出去，又回到银行中来了，也没有太多转变为居民的收入，增加居民的实际购买力。所以，2009年在信贷超常规投放、投资规模创历史新高的情况下，我国没有出现通胀现象。今年有关部门出台了一系列加强信贷管理的措施，在总量政策上已经三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1月18日，2月25日，5月10日），以减少流动性。在信贷管理上，今年采取了按项目进度分期支付贷款、实贷实付的办法，改变了一次性支付的做法，可以有效控制借款方把资金挪作他用，又能控制贷款余额的过快增长。所以，今年的货币供应政策和管理办法的调整也是有利于控制物价上涨的。

1、马里兰大学和哈佛大学的两位教授分析了世界近三十年来的六大危机（1977年西班牙金融危机、1987年挪威危机、1991年芬兰危机和瑞典危机、1992年日本危机以及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美国最近的四次衰退，得出结论：这些经验表明，危机和经济衰退过后，通常都进入低通胀时期。由此推论，当前世界经济问题的主要方面也是通缩而不是通胀。

2、我国的历史经验。这又可以从两个角度上观察。在短缺经济年代，我国发生通胀的轨迹总是首先由于投资规模膨胀和信贷投放过多带动钢材等生产资料价格的过快上涨，进而引起了居民消费价格的过快上涨，出现通货膨胀的局面。1993年完成固定资产投资13072亿元，同比增长61.8%，新增贷款4846亿元，1993年钢产量为8956万吨，1994年就出现了严重通货膨胀的局面，CPI上涨24.1%，商品零售价格上涨21.7%。而去年完成固定资产投资22.48万亿元，比上年增长30.1%，信贷投放也大幅增加，不仅没有出现通货膨胀，反而表现为通缩的现象。其根本原因是总供给能力大了，去年产钢5.68亿吨，占全球产量的47%，钢材、水泥等生产能力足以支撑这样大规模的生产建设。所以，不能简单地用短缺经济时代的经验来分析判断现在的问题。

另一个值得借鉴的历史经验是，从1993年到1997年，我们进行了五年反通胀的艰苦斗争，1997年CPI还上涨2.8%，故1998年CPI上涨的预期目标定为控制在3%以内，但由于受亚洲金融危机的影响实际执行结果却是-0.8%。并经历了五年反通缩的经济刺激过程，直到2003年才进入新一轮的高速增长期。2008年我国CPI实际上涨5.9%，2009年CPI上涨的调控目标定为4%左右，但由于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去年实际执行结果却是-0.7%。

另外，我们还要切实防止输入型的通胀和成本推动型的通胀。今年国际油价大幅上涨的可能性比较小，而铁矿石的价格是实实在在地又被国际三大铁矿石供应商狠狠地咬了一口。这必然导致我国钢铁企业成本上升，利润空间大幅缩小，要把成本完全转嫁出去也是很难的。但最近几星期国际铁矿石现货价格也开始回落了。特别要关注和防范境外游资的大量涌入。由于看好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对人民币升值的预期，境外热钱以各种合法和非法的形式流入我国。今年3月末，外汇占款比上年末增加7811亿元，而去年同期只增加4198亿元。必需采取坚决措施，绝不允许境外热钱扰乱我国的正常经济秩序。

综上所述，人们有理由担心我国今年可能发生通胀，并应该切实采取防范措施。但至少今年国际国内经济运行情况都不具备发生严重通胀的可能性。2009年我国经济增长表现为前低后高的特点（一季度6.2%，二季度7.9%，三季度9.1%，四季度10.7%，全年增长8.7%），由于基数关系，和国际经济的走势，预计今年我国经济增长将表现为前高后低的态势。所以，不能看到今年一季度经济增长11.7%就简单地认为我国已经出现经济过热。同样，居民消费价格去年2-10月都是负数，7月份为最低点-1.8%，到11月份才转为上涨0.6%，12月份上涨1.9%，由于翘尾因素，今年价格上涨将呈现波动性较明显的特点。不能从今年4月份CPI同比上涨2.8%，就简单地作出今后CPI涨幅必将逐月升高的结论。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把着力扩大内需、转变发展方式、调整结构放在重要位置，解决中国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的问题。这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中国经济工作的根本任务。今年中国经济必须处理好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调整结构和管理好通胀预期三者的关系。对通胀预期，要正确引导舆论，既要高度重视又不必自己吓唬自己。只要认真贯彻落实中央各项方针政策，全国上下共同努力，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全面实现年初确定的经济社会发展各项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