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 国家统计局原局长

中国集团公司促进会常务副会长 李德水

 

一、这场金融危机的深刻背景

2007年7、8月间爆发的美国次贷危机愈演愈烈，到2008年9月终于引发了一场以华尔街为震中的百年不遇的“金融大地震”，并从金融领域迅速扩散到实体经济领域，酿成了一场历史罕见、冲击力极强、波及范围很广的国际金融危机。

在2008年9月25日，即正当人们惊魂未定的关键时刻，美国前总统发表电视讲话：“当前美国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是海外投资者投入美国的大量资金，而非美国抵押贷款放款人及借款人的贪婪决定。”2009年1月2日，美国前财长又说：“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崛起导致的世界经济失衡对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也负有部分责任。”读了这些话，不禁使人想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位富家子弟，不务正业，经常出去打架斗殴，又偏好吸毒，还不断向左邻右舍借钱。家里出了事不去自查，反而责怪是邻居借钱害了他。

虚拟经济的产生和发展无疑是人类社会的一大进步。但虚拟经济必须植根于实体经济，并为实体经济的发展服务，才会有强大的生命力。而近十多年来，美国的经济过分虚拟化，特别是各种金融衍生产品完全脱离了实体经济，泡沫越吹越大、越飞越远，终究逃脱不了彻底破灭的命运。据有关资料，全球金融衍生商品总值从2002年的100万亿美元爆增到2007年末的516万亿美元，其中美国约占340万亿美元。金融衍生商品是企业与机构间的私人合约，它存在于正常的商业管道之外，缺乏有效监管。

对美国来说，通过这场金融危机至少应吸取以下教训：一是不应依靠制造泡沫去发展经济、转嫁危机。二是资产的过度证券化带来了恶果。三是金融监管体系存在严重漏洞。美国一直崇尚“最少的监管就是最好的监管”所谓金融自由化理论，实际上是有意放任衍生工具的泛滥。四是信贷机构的评级造假。五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出现了严重的结构性问题。20年来，美国的经济结构及其与世界经济的关系发生了历史性的深刻变化。美国的经济结构由物质商品生产为主转向了以金融产品生产为主体，对外关系则从物质商品输出转变为金融产品输出。其经济危机的形态也就从物质生产过剩危机转变成资产泡沫破裂所造成的金融危机。金融危机又反过来极大地伤害了实体经济。这场危机使人们对“美国金融市场是最成熟的市场、监管制度最健全、法律体系最完善”的神话打得粉碎。

美国之所以能够这样做，主要是倚仗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主地位。美元是美国权力和领导力的象征。1944年7月通过的布雷顿森林计划确定了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领导地位，1971年8月美国又全面放弃美元与黄金挂钩，确立了美元本位制。美国从此不再受任何约束地放任自己的国际收支赤字扩大，通过发行债券、调整基准利率以及使美元升值或贬值等货币政策手段演绎了一场从“纸张到纸张”的运动，使世界财富滚滚流向美国。美国人则拼命消费，吃喝玩乐皆成GDP。美国金融精英们不断创新出的各种金融衍生产品有着“预支未来”和“延后风险”的双重功能，大家只顾现在尽情享受，唯一需要支付代价的只是未来。今天的美国金融危机正是昨日美国的未来，果然是到支付代价的时候了。所以，这场危机的本质是美元危机。成也美元，败也美元。随着美元本位制使得滥发的货币充斥全球，经济不稳定也蔓延到世界各地。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爆发的第三世界债务危机到日本陷入了“失落的十年”，直至“亚洲奇迹”泡沫的兴起和破灭，这些经济体的每一次经济动荡都源于美元的过度涌入和迅速撤离。美元为什么能起到这样的作用？一靠美国强大的经济实力，二靠强大的军事力量，三靠强大的科技创新能力，四靠无所不用其极的外交手段。一位专家说：“任何东西如果给了它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望，它就会产生罪恶，华尔街也一样。”

这场危机已经殃及全球，但反危机的努力也是全球性的。世界各国都在救市、降息、刺激经济，许多经济体把国家的信用都押上去了。在重大国际经济问题上，各国态度这样一致、行动这样协调、采取措施的力度如此强劲，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况且，美国人民乃至全世界对奥巴马总统寄予较大期望，人们有理由相信他会有改变美国的新思维，在应对金融危机上能有所作为。当前国际上安全可靠的投资目标较难寻找，加上美元走强，美国能以创纪录的低利率发行债券，这使得美国可以极低成本获得大量国外资金来为金融系统纾困。可以预计，美国经济的复苏很可能比欧洲、日本等早一些。

第二，美国金融危机对世界金融和经济的影响还在扩散和加深。这场金融危机源自美国，美国自身无疑受到很大冲击，但受伤害更大的却是欧洲、日本和许多发展中国家。因为美国次贷证券总规模11.8万亿美元，有三分之二是在国外销售的。可见，危机爆发之前美国就把风险的大部分转移到其他国家。实践证明，欧元区和日本经济整整比美国早一个季度进入衰退。美国金融危机已经导致国际资金突然停止或大幅减少流入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甚至从这些国家大举抽逃，使这些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受到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这场危机也使国际金融市场的支付和结算陷入一片混乱，使金融机构和实体经济融资处于极度困难的局面。

三、关于前景展望

 

在市场大规模严重失灵的时候，各国政府正以各种办法去努力激活市场，而且在进一步加强国际合作。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各国利益紧密相连；在信息化高度发达的时代，信息传递和资源调动效率极高，人们完全有条件、有能力遏制这场危机的蔓延，更不可能再度出现上世纪三十年代经济“大萧条”那样的惨烈局面。从世界整体格局来看，美国在经济上的主要竞争者是欧盟，美元的真正竞争对象是欧元。据国外某机构调查，大约70%的西班牙人和三分之二的法国人“强烈”或“在某种程度上”同意欧元将在2014年（即5年后）取代美元在国际上重要性的说法，德国和意大利的这个比例分别是58%和62%，在美国也有48%的受访者同意上述说法。这反映了人们对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的强烈愿望，也说明争夺国际货币的霸主地位将是今后一个时期国际经济生活中一个相当突出的矛盾。但是，要建立起一个各方面都能够接受、比较合理的新的国际货币体系，建立一个比较完善的国际金融监管体系是一项历史性的艰巨任务，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当务之急，是要在“去杠杆化”过程中怎样防止经济过快滑坡，特别要努力重建信用、提振信心，使信贷市场尽快活跃起来，以积极稳妥地消除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资产价格泡沫和信贷泡沫。对世界经济的发展前景可否作出这样几点展望：一是通过这场危机的洗礼，世界经济发展格局会发生一些变化，但经济全球化的总趋势不会改变；二是各国政府维护市场经济秩序的责任会有所强化，但市场机制对资源配置的基础性作用不会改变；三是美元的地位可能会受到一定影响，但美国在国际金融领域的实力地位、美元作为主要国际货币的地位短期内不会发生根本改变；四是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的地位可能会有所上升，但发达国家综合国力和核心竞争力领先的格局不会改变。我们应该用现实的和历史的眼光去看待这些重大问题。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国际经济还会发生意料之外的特殊情况。但不论经历什么样的曲折和磨难，世界经济必将变得更加美好。